凌国康的艺术道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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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/以之

  《打铜锣》凌国康饰演蔡九

  《打铜锣》中的蔡九,演蔡九的凌国康,角色与演员几乎合二为一了。凌国康走在长沙街上,他的粉丝干脆喊他“蔡九哥!”他也照应不误。上世纪1965年,他这面铜锣,从广州打到北京,转而打向全国,真是“三打铜锣天下响!”。

  凌国康(1936—2003),湖南醴陵人,国光瓷厂的技术工人,还是厂里业余剧团的“尖子演员”。他天生一副唱花鼓戏的嗓子,爱唱爱演,自然也就追着专业花鼓戏剧团的戏看。他特别痴迷于“省花”的戏,只要“省花”到了醴陵,他是一场不漏地看,有时节假日还跑到长沙来看戏,“省花”成为他梦想的艺术殿堂。

  1958年,他主演的一出花鼓小戏,参加株洲市业余戏剧会演。正好“省花”的老师们发现人才来了,当凌国康在台上开口一唱,花鼓戏味之浓郁,表演之富于生活气息,使他们大为惊讶。这一惊讶,这一拍板,竟改变了凌国康的人生命运,从一个搓泥巴烧窑的工人,成为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一名演员,实现了他孜孜以求的花鼓梦!

  《野鸭洲》饰演杨队长

 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工人来当演员,基本功这一关怎么过?尽管凌国康也下了一番苦功练,但成年人身子骨的限制,是很现实的问题,他不无苦恼。这时,剧院领导和艺术前辈们启迪他,要扬长避短,要在刻画人物和唱腔上狠下功夫。凌国康悟性高,一点就灵,在往后数十年舞台生涯中,他始终按着这一艺术方向,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着。他的艺术素质,他的主观努力,上千场的舞台演出的历练,使他脱颖而出,成为深受观众欢迎的名演员和“省花”的台柱子之一。

  《柯山红日》凌国康饰演头人甲松

  四十五个戏剧春秋,凌国康排演了不少的戏,传统的如《打铁》之毛国金、《荷珠配》之赵旺、《丑人计》之王麻子、《访友》之四九;现代的如《打铜锣》之蔡九、《八品官》之刘二,还有《野鸭洲》之杨队长、《牛多喜下轿》之秦干部等,塑造出各式各样的人物,或主或配,或大或小,都闪烁着戏剧亮点。可以这样说,《打铁》是他的奠基作,《打铜锣》是他的成名作,而《八品官》则是他表演艺术走向成熟之作。

  《打铁》是衡州花鼓戏的经典小戏,写毛国金自称“铁匠王”,李元保(刘沉香化身 )进店打造宝刀,限期三日交货,否则“砍下你的头来!”。吹牛皮的毛国金,造不出宝刀,可限期已到,急中无策,只得哭拜祖师求助。这出戏小丑当行,极具戏剧性。剧院决定移植过来,让凌国康主演。这是他从业余到专业排的第一出戏,也可说是他的“开荒”戏。剧院特地聘请衡州花鼓戏剧团刘昭应老师,向凌国康传授他的这一杰作。在舞台上表演打铁,没有任何道具,如炉筒、锤子、风箱之类,必须发挥戏曲虚拟手法,充分运用程式和舞蹈动作,表现一人打、二人打、三人打铁的不同形式,这不同于生活中的打铁,而是艺术化了的打铁,这就需要演员稳健的桩架,灵活的手眼,相应的身段;在唱的方面,中心唱段为“拜祖师”的四板哭腔,在毛国金一声“拜咯”的长拖腔中,与妻子三叩首,每一叩首都要求不同的表现形式,然后起腔唱“师祖、师父、师伯、师叔、师兄、师弟、师妹、师父娘子、师崽子……你快来救我……”,为了表现这种夸张滑稽唱词的内容,演唱上要用许多不同手法,如波音、上下滑音、切分音等等,可见这是一出唱做并重的戏,对凌国康这个没有幼功的人来说,难度很大。凌国康没有气馁,他从模仿入手,一招一式,一板一眼,都照师父教的做,日夜进行苦练。他深知这出戏是他能不能成为优秀演员的关键一步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终于从师父那里学到手了。第一次舞台亮相,尽管是“拿来主义”,仍然得到观众和业内人士的赞赏。随着上百场的演出实践,在与观众直接的交流和自己的揣摩中,他突破了“拿来主义”的模仿,融入了自己的创造,使这出戏成为剧院的保留剧目,长演不衰。

  《打铁》凌国康饰演毛国金

  《打铜锣》是一个写农村人民内部矛盾的小喜剧,当著名导演余谱成决定排这出小戏时,点将要凌国康扮演男主角蔡九。因为他在《打铁》中的毛国金演得有味,语言生动,比较注重人物的内心活动;人又诙谐幽默,与角色性格相近;蔡九的唱念分量很重,凌国康有一副好嗓子。基于这些条件,他自然是演蔡九的不二人选。已有多年舞台实践经验的凌国康,在余导的启示下,他首先研究了人物“爽快、细致、机灵、稳重、诙谐幽默的性格特征,和爱奉承、好表现的性格弱点”(余导语),和人物的贯串动作——“制止放鸡鸭下田吃谷”。下面略举数例,管窥凌国康在塑造蔡九这一人物的艺术功力。

  带戏上场,这是演员体验角色必须具有的表演理念。蔡九人物未上场时,怀着“要让村里所有的人听见我的锣声和喊声,不让一只下田的家禽逃过我的眼睛和耳朵”的心情,随着锣声、喊声由远而近,人物左肩挑着铜锣和箩筐,右手拿着锣锤,一路敲锣、高喊而来,走至“九龙口”一个“亮相”,给观众对人物一个清晰的印象。这就是他上场应带的戏。又如,在对林十娘斗争上,他采取的是欲擒故纵的策略。明明看见林十娘放鸭下田,不去当场阻止,却让林十娘的八只鸭子全放到田里后,再去捉鸭。一般说,这似乎不地道,应该当场制止。但蔡九深知对手是个刁钻的厉害婆娘,没有铁证在手她是不会低头的。他把鸭笼吊在树上,林十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竟以为蔡九偷了他的鸭,要告到大队部去。蔡九却故意捉弄林十娘,假装心虚,林十娘信以为真,更加嚣张起来。这段戏妙趣横生,充满强烈的戏剧性,生动地揭示了蔡九的个性。凌国康真是把人物演活了。戏的高潮是“杀鸭验谷”,这是蔡九制服林十娘的一张王牌。对此,余导的文章作了十分精彩的描绘,这里就不赘述了。

  现代戏与戏曲化似乎是一对矛盾,但在《打铜锣》戏里,凌国康和导演亲密合作,在实践中进行探索,大胆地运用、革新传统戏的程式,如借鉴行当,登场“亮相”,自报家门,以“八字步”为基本台步,蔡九佯装送林十娘回去,二人在路上对话时,走的是传统的“双人十字步”,高潮戏的“三进三退”等,无一不是花鼓戏传统程式。但凌国康认为:“在运用改造传统程式时,一定要结合人物的行动,进行提炼、加工,切忌滥用。”他提出一个重要的艺术原则,运用传统的目的是为人物服务,又因是现代新的人物,传统程式就必须经过加工改造。如果滥用,必然是事与愿违。正是这些“化”了的传统程式的运用,为塑造蔡九生动的人物形象,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,为这出戏增添了绚丽的喜剧色彩。蔡九这一艺术形象(也包括林十娘)的成功,在戏曲现代化与戏曲化的结合上,迈出了创造性的一步,是值得大书一笔的。

  《打铜锣》至今已演了数百场,成为“省花”经典的保留剧目,凌国康亦因主演这出戏而“一举成名天下知”。

  《打铜锣》凌国康饰演蔡九

  大型现代戏《八品官》,真实地讲述了在“文革”中被打倒的生产队长刘二的故事。在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农村工作艰难,谁也不愿挑生产队长这顶“烂斗笠”的时候,刘二却挺身而出,义无反顾地当上了!刘二这个角色,对凌国康产生了强烈的创作欲望,他从深入生活入手,先后三次到醴陵、汨罗农村体验生活,他结交了十几个生产队长,其中一个生产队长,由于极左路线的影响,使他三起三落,不断挨整受批,妻子受不了而悬梁自尽;另一个生产队长,在公社党委面前,哭着要撂挑子,不愿当这个生产队长,可第二天一早起来就高喊出工。他在党委面前是“哭队长”,在群众面前是个“活队长”。生活中这些人物的喜怒哀乐,对凌国康触动很大,感受很深,似乎刘二的形象看得见摸得着了。在生活的基础上,他分析人物面临的主要矛盾对象是他的妻子。妻子桂英给整怕了,坚决反对丈夫当这个背时的生产队长,甚至闹到离婚的地步。凌国康分析刘二对妻子是理解的,但刘二要坚持集体主义原则,却与自己“怕老婆”(也可说是“爱老婆”)的性格产生矛盾,但无论怎样“怕老婆” ,却能巧妙地坚持自己一心为公的原则,正是在这矛盾性格中,产生刘二的喜剧性格。凌国康把“小事情随湾打窍随她转,大事情我打定主意和她磨”作为人物的行动主线,这既符合刘二这一喜剧人物的性格,也很真实体现了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。据此,凌国康抓住这个“磨”字,来化解妻子心中的冰块。我们在生活中,不是常常看到经不起“磨”的人物吗?何况刘二与桂英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呢!

  刘二对妻子施展“磨”的功夫,集中表现在“驮妻过河”去打离婚的重场戏中。生活中夫妻去打离婚,一般是相对无言,默默而行的。同样是去打离婚的刘二、桂英却是另一番景象。凌国康分析刘二对妻子善良性格的理解,心中有数,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。于是以亲切的态度,幽默的语言,智慧地诱导妻子,共同回忆起他俩恋爱时、结婚后的美好时光、温馨生活,这时河水照着两人的影子,刘二又提出他们结婚时没有照过相,今日离婚应照张相作个纪念,这一系列的温情描写,桂英岂能不受感动?夫妻之间的真情,终于战胜了一时的意气。这场戏凌国康把人物演活了,既有充实的内心活动,又富于幽默诙谐的情趣,显示他表演艺术的成熟,惟成熟而更具艺术魅力。

  《八品官》凌国康饰演刘二

  凌国康个性豪爽,出语诙谐,待人处事方面很有人情味。在“文革”中,他是管制我们“牛鬼蛇神”的保卫组成员,却从不训斥我们。听说笔者未成年的女儿生病了,他主动准假让我回家照看。他还是个孝子,在老娘生病时,他总是为母亲喂汤送药,一步不离。对于朋友的困难,不遗余力地帮扶,因而人缘极好。前面说到的,凌国康一上街,人们都亲切地喊一声“蔡九哥!”。他虽然走了,却始终活在观众的心里,对于一个演员来说,是最为难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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